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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3/26 21: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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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仲文回族,昭通市人。曾任省文联委员,省作协理事,昭通市文联副主席,作协主席多年。现任昭通市剧协主席。作品有小说、散文、话剧、诗剧、电视剧、文艺评论多部。获央视电视剧创作二等奖,两次获云南省文学艺术*府奖,两次获云南省新剧目展演编剧奖等多种奖项。

我正处于人生低谷,别无选择地陷进了一个生活的泥潭,在其中苦苦挣扎。

那一年我25岁,进了一家娱乐公司做陪聊。

一天晚上,我接到领班的电话,要我去接待一个顾客。我按她告诉的地址,找到了那家咖啡屋的13号包房。我在门外停了一会,希望遇到的是一个真正需要陪聊而不是要其他服务的顾客,但这种愿望十有八九是要落空的。我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就像一个演员第一次上台,心里忐忑不安。

包房里坐着一个老人,柔和的柠檬色光瀑笼罩着他。他清瘦,高个,满头白发,脸色红润。我在老人对面沙发上坐下,问道,你是张先生吗?是的是的。老人说,看了我一眼,脸上掠过些微失望,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停了一下,老人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以为,会派一个40多岁的人来,而你却这样年轻……

霎时,我敢说,我准确理解了他的意思,他肯定认为,我太年轻,能和他聊些什么呢?我淡淡笑了一下说,张先生,要不,我打电话给领班,请她重换人?

老人极为敏感,他也许从我话里已听出,我是一个心思细的人。他忙说,姑娘,对不起。

不,我说的是真心话。我说,见老人真诚道歉,我突然有些不安。

我们一时无语。

在这个5平方米左右的包间里,面对面坐着两个陌生人,我们间的岁数、相差至少50多岁,这是一个爷孙辈的岁数。我更理解了一开始,老人脸上闪过的失望。他一定有一肚子话要和别人聊,有无数难以意料的精彩故事要向别人讲。而现在,他面对的是这样一个年轻的丫头,我能理解他那些饱含深情的讲述吗?如果不能,且不遭践了他的一腔热望?

我打破沉默,再次对老人说,爷爷,还是换个人吧?

不,我已感觉到了,你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孩。老人说,他眼里闪动着慈善的光亮。我暗暗惊讶,老人家有着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

这时,服务员走来,问我们要喝什么。我要了一杯咖啡,老人要了一杯绿茶,一盘糕点,一盘玫瑰葡萄。

服务员走后,老人说,我没有想到,竟然有这样的服务——陪聊。我是在网上碰巧看到的。陪聊,这两个字一下让我心动了,这怕是世上最腻人性的职业了。近几年来,我的那些老同事老伙伴们,一个个相继谢世,找个说话的人都难了,和人聊天,更是奢望。

显然,老人想象中的陪聊,是被他理想化了的,他像是伫立在海边,眺望远处露出海面的冰山一角,在海风的吹抚和夕阳的照射下,闪耀着奇幻的光彩,充满诗意和温情。他看不到深入海面下的部分,那里满是陷阱和龌龊。但我不能也不愿说出实情,那会无情地搅乱了他的心境,撕碎了呈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幅美丽异常的画面。

服务员送来茶点,一缕绿茶的清香和着咖啡淡淡的苦涩,弥漫开来,霎时,我们间心与心的距离缩短了。

不知不觉,老人和我聊了起来。

老人姓郑名以然,出生在一个书香之家,受令尊熏染,从小就读了不少书。他以优异的成绩,在省城读完大学。回到家乡,在城里最好的一所中学任教。3年后先后任副校长、校长。那时,他只有26岁,成了城里5所中学中最年轻的校长。28岁时,上级要调任他为教育局副局长,找他谈话,他谢绝了。他说他热爱教书,喜爱学生,每天和孩子们在一起,他感到充实而快乐。

这期间,他认识了报社的女记者赵玫,她是一个众人注目的美女。两人情投意合,一年后结为连理。赵玫生下一个男孩,取名郑柏。从此,一家人过着安稳幸福的生活,一直到儿子长大,考上大学,毕业后分在省城一家科技所工作。两年后,和一个女教师相识相爱,很快结了婚。

郑柏完婚前,郑以然和赵玫请了3天假,来到省城见了亲家,见了儿媳。儿媳妇名闫泉,虽出身寒门,却明事理,晓人情,且身姿娇好,眉清目秀,和郑柏十分般配。

又过了两年,闫泉生下一个宝贝女儿。郑以然记得很清楚,那是春节前两个月——农历10月3日,郑以然54岁,赵玫52岁——他们当爷爷奶奶了。

谁也没有想到,正当他们沉浸在无比幸福中时,一个天大的不幸,悄然向他们袭来。

一辆从省城开出的大型夜班客车,行驶到离城只有51公里的大山上,冲下了悬崖,车上48人,其中男28人,女20人,除一个女婴外,所有乘客和驾驶员全部罹难。

正是这张车上,坐着两个老人的儿子和儿媳,他们满怀喜悦,带着刚出生两个月的女儿,回家看望父母,却惨遭劫难。生还的那个女婴,正是他们的新生儿,老人的孙女。

得知噩耗后,两个老人晕厥了过去。

第二天,他们和省城赶来的儿媳的父母,到现场认领了儿子和女儿的遗体,又在临时处理事故办公室,认领回了孙女。办公室的负责人告诉他们,工医院进行了全面检查,孩子的健康,一切正常。

要不是小孙女,四个老人恐怕难度过这次致命的打击。

在亲戚同事的帮助下,他们安葬了儿女。从墓地回来,他们从妇幼保健站派来临时护理的医生手里,接过了孙女。孩子睁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看着周围的人,看着第一次映入她眼帘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她突然啊啊叫了几声,像是认出了亲人。四个老人轮流抱着孩子,看到孙女美丽红润的面庞,似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传递到他们身上。他们止住了满脸泪水,一种透辟心灵的亲情,和无比崇高的责任,满盈全身,他们渐渐平静了下来。

送走亲家后,赵玫毅然给报社打报告,提前两年退休,回家全职抚育孙女。

两个老人在痛苦的煎熬里度过了一年。

一天,一个一年前在翻车现场施救的人,特地找到老人家里来,他难抑一腔激情,向老人讲述了他当时参与抢救时见到的情景。

那一天,在抢救现场,他听到了细雨中传来孱弱的婴儿啼哭声,他循着声音看去,灌木丛中,一个婴儿的襁褓,映入他的眼帘。他走了过去,婴儿哭声戛然而止。孩子好似心有灵犀地感觉到了已有人在走近她,她得救了。

那鲜红的襁褓在万绿丛中异常耀眼,在那个充满死亡的地带,闪灼着生命的奇异光彩。

离孩子不远,施救者又找到了孩子妈妈的遗体。她斜躺在一块巨石边,两只手臂伸过头顶,定格了一个倾力抛物的姿势。事后,人们通过种种迹象认定,在客车冲下山崖倾翻前的瞬间,母亲飞快起身用右手推开车窗,倏然收回帮着左手把孩子抛出窗外,抛向山岩上的灌木丛,她做完这个连贯的举动,预计只有3秒钟。

3秒钟,她把母亲对孩子一生的大爱,凝结在了这3秒钟里。

每天老人忙完学校的工作,很晚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赵玫已做好饭等着他。他们吃了饭,无心打开电视,呆坐了一会,赵玫就为小孙女忙开了,给她洗澡,换洗尿布、衣裤,或是趁老人在家照看着孩子,她赶忙到街上去为孙女买奶粉和各种必需品。她做完这一切,带着孙女入睡后,老人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为不留下思维的空档,让孤独和寂寥袭上心头,他就用心去观看室内飞来飞去的苍蝇怎样起飞和滑翔,像观看航空飞行表演。苍蝇飞累了停到墙上,他就调动自己的知识,努力去分析哪只是公的哪只是母的。去观察拍死在墙上的蚊子或优美或悲怜的死的姿势。他别无选择地用这种无奈的举动抵挡扑面而来的凄悲和无助。

在奶奶的精心抚育下,孙女健康成长着,奶奶为她取了个名字叫婷婷。三四岁时,婷婷非常喜欢和邻家的孩子一起玩,她关爱比她小的,礼让比她大的,因而她都能和他们和睦相处,能让所有的孩子喜欢她,她也喜欢所有的孩子。她3岁入幼儿园,5岁上小学。她极为聪明伶俐,学习一直是全班第一,老师同学都喜爱她。她身上表现出的懂事和聪慧,以及和同学老师相处的一举一动,常常会让人惊叹得回不过神来。许多时候,老人总会固执地认为,孙女身上拥有这样多美好的品质,决非无缘无故。他甚而会想到,几年前出车祸那天,车子在倾翻时,母亲把襁褓中的她从车窗抛向灌木丛的瞬间,母亲的精神就同时植入到了女儿的血液里。老人清楚地感到,这种精神,奶奶也已经感知到了。两奶孙都在遵循着一个昭示——孩子母亲留给人间的一个昭示。

接着发生的一件事,似进一步证实了老人的感知。

上小学4年级时,婷婷9岁。寒假里的一天,婷婷的班主任生病住院,医院看望老师。那是下午5点,她们从医房里出来,医院侧门,屋檐下有一群人在围观什么,脸上神情很是异样。她们走过去,挤进人群,看见地上有一个弃婴。在晦浊的光影下,孩子鲜红的襁褓耀眼夺目,一块丝巾半掩着她的脸,但仍看得清孩子眉清目秀,脸色红润,双目微闭,宁静安详,对这个抛弃她的世界一无所知。那时,国家尚无收养法,谁也不敢私自收养孩子。再说,孩子的母亲抛弃她,多半是因为孩子先天残疾等原因。婷婷听着围观的人议论纷纷,他们同情孩子,又表示无可奈何。

这个鲜红的襁褓,震撼着婷婷的心,强烈触动着她最柔软的地方。同学催她回家,她却屹立不动,一直到围观的人和同学们离去,她一个人仍站立在那里。

婷婷向襁褓缓缓挪动步子,更近地打量着孩子,一种不舍和亲情从她内心升腾而起,她感到,她和孩子心灵相融。不知不觉,泪水夺眶而出,在她异常美丽的面庞上,缓缓流下。冥冥中,一声呼唤,由远而近,在她耳畔响起,巨大的勇气,在她心里一点一点增长着。她毅然弯下腰,继而蹲下,用力抱起孩子。

下午6时,街上下班的人熙来攘往,匆匆往家里走。这是寒假的第7天,一个叫婷婷的少女,9岁,身高1.31米,面容娇美,抱着一个和她的个子极不相称的显得很大的襁褓,满怀神圣和悲悯,一步一步,举重若轻地往前走。怀里的襁褓红光闪耀,给冬天灰暗的街道,增添了一抹震人心旌的亮色和荡人情怀的生机。

婷婷抱着孩子跨进家门,静静地伫立在客厅里。

奶奶见婷婷抱着个孩子进了家门,缓慢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奶奶脸上,没有一丝惊愕和慌乱,她似乎已意料到眼前正发生的事。她看着孙女,眼里闪动着慈善的光亮,她甚而像是在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并已渴盼许久。她无需婷婷作出任何解释,而婷婷呢,也没有作任何解释。四目相望,一种无法言喻的默契,在奶孙心灵深处相遇相融。泪水,在两人的眼里集蓄,直到同时夺眶而出。婷婷一步步挪动步子,向奶奶走了过去,她用双手把襁褓隆重地轻轻地托起,向奶奶送上。奶奶以更为郑重的神情,伸出双臂,从婷婷双手里接过襁褓,像是接过了一面旗帜。

两奶孙相对而立,完成了一个传承的仪式。

奶奶转过身,一步一步走进寝室,把孩子放在床上,打开襁褓,孩子的下半身浸在尿里,苍白而有些浮肿。但孩子没有哭,她在平静地等待着,像是知道有人会来照管他。奶奶终忍不住,滴滴泪水滴在了孩子娇弱的身体上。

不出所料,孩子的右腿发育不良,萎缩得像一根缺少水分的红萝卜。但奶奶异常冷静,她已为今后将要面对的艰难困苦做好了准备。

说到这里,老人停了下来,他默默地喝着茶,显然是在调整心境,让自己平静下来。

过了一会,老人终开口,他说,姑娘,你也说说自己吧,可别让我一人说啊。

我能说什么呢?比起老人来,我活得是那么苍白、尴尬、龌龊。不过,面对老人,我突然觉得,我该真实地向他说说我自己,说说我那些不为人知的不光彩的经历,说说陪聊是怎么回事,不该让老人一直蒙在鼓里。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想,也是因为一种昭示吗?

我大学毕业3年了,走出学校,就一直没找到工作。开始,我和人一起合伙开了个小店,经营不善,赔了本。之后,一直给人打工,做过商场临时工,餐厅服务员。再后,实无路可走,只得走进舞厅,当过三陪,最后是当上了陪聊。我向老人讲了三陪是怎么回事,陪聊是怎么回事。讲到那些被人白眼,欺凌、侮辱的事时,我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包间里,再次陷入沉默。

我等着老人开口,不管老人怎样看我,鄙视我,我都能接受。在这个远离家乡,远离亲人的城市,我还从未向任何人袒露过自己的心扉。

老人终开口,说姑娘,重新开始吧。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终会靠自己的努力,走出困境。

我很感动。停了一会,我鼓起勇气说,爷爷,你能继续讲完你的故事吗?我很想知道。

当然,老人说。

家里增添了这个残疾孩子,生活秩序全乱了。那时,老人已退休,正好可在家帮助做一些事。老伴呢,她把全部精力都放到了女婴身上,像9年前全身心抚育孙女一样。

婷婷每天放学后,第一件事就是从奶奶手里接过孩子,让奶奶得到休息。她的家庭作业和复习功课,都留到了奶奶领着孩子睡后去完成。她还学会了用奶瓶给婴儿喂奶,按热水和奶粉的比例调兑奶汁,甚而给婴儿换尿布。她为孩子取了个名字叫玉立,征得爷爷奶奶的同意,她异常高兴,说从现在起,玉立就是她的妹妹了。

玉立——婷婷玉立。你难以想象,一个9岁的孩子,把两姐妹的名字连在一起,竟如此诗意地表达了她对未来生活美好的憧憬。

玉立渐渐长大,到了呱呱学步的年龄,但因右脚肌肉萎缩,她甚而还站不稳身子。为了给玉立治脚,爷爷奶奶开始四处寻医。医生说,玉立的脚有希望治好,但需要时间和耐心。他们多方征求医生意见,为避免药物对玉立幼小生命的伤害,医院针灸室,请了一个很有经验的医生,用针灸和按摩治疗,半年后玉立的脚有了好转。这期间,婷婷常利用课余时间和假期,医院,她缠着医生向他学习按摩,由于按摩的穴位和动作都比较固定,婷婷慢慢摸出了门道,就试着每天准时为玉立按摩。婷婷为玉立按摩时,玉立十分配合,小脸上显出很享受的样子,经过两年多的坚持,玉立终能站立起身子来挪动步子了。后来,两个老人又请了一个体育教授,为玉立专门编了一套治疗体操,婷婷每天领着玉立做一小时。经过全家几年的努力,玉立6岁时,终能和正常的孩子一起,走进了校园。

玉立19岁时考上了北京大学。临别时,两姐妹依依不舍,紧紧相拥,哭成了两个泪水儿。婷婷大学毕业后,留在北京工作,并成了家。同时,玉立以优异的成绩,读完了小学、中学,考上了大学。

玉立上学离家后,奶奶突然病倒了,住院后很快确诊,她得的是肝癌,已是晚期。

住院治疗的半年里,老人每天守在床前。老伴心境十分平静,她觉得活在这世上,她该做的事,都已做了,她累了,是放下的时候了。其实,她早就感觉到了自己的病,但那时她还放不下,她默默告诉自己,可不能垮,她必须撑着。

直到老伴生命的最后日子,老人才通知两个孙女回到家。她们见到奶奶时,心似刀割。她们在奶奶病房里支起一张小床,日夜守护着奶奶,一直到奶奶安详地离开了人世。

安葬了奶奶,两个孙女留下陪了老人一个星期,在他的一再催促下,两姐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他。两姐妹每天定时给老人打电话,问寒问暖,无微不至。婷婷在电话里无数次说服老人到北京和她住在一起,但老人不想离开这座凝结了他一生情感的古城。前几天,孙女下了最后通牒,她来信说,爷爷,您和奶奶,为这座城市,已做了该做的一切。爷爷,你今年已83岁了,把您一个人留在家,叫我怎么放心啊,来到我身边吧,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为你敬敬孝好吗?爷爷,这一次,您必须得来,我已买好了回家的飞机票,我很快就回来接您,这一次,我和您都别无选择。

看来,这一次,老人是非走不可了。

这两天,老人一直在城里大街小巷里遛达,一点一点捡拾着久远的记忆。

昨天下午8点,他来到报社大门外,在一个石凳上坐下来。朦胧的月光和路灯光水乳交融,相得益彰。树影婆娑,心音低回,往事次第重现,弥新如昨。和赵玫恋爱时,他多次坐在石凳上,等她忙完待发的稿子,从报社里匆忙走出。她的脸上总洋溢着欢愉的笑意。那出色完成工作后难抑的自得和终可尽情享受爱意的柔情蜜意相交融,感人致深,荡人心怀。那时,赵玫多么年轻,充满青春朝气。她大学毕业后分到报社,很快就成了社里的主笔,写出了多少脍炙人口的文稿,文笔细腻多彩,思辨隽永缜密,赢得了多少人的赞美啊。

离开报社外,老人想到学校去看看。学校正放假,大门紧闭,他推开边门走了进去,一个50来岁的人从值班室出来迎着他,只犹豫了片刻,便不无惊讶地喊道,老校长,是您呀!老人立即认出他说,是小李怀吗?我们有好多年没见面了!李怀说,有20多年了吧。校长还记得我的名字,我都快退休了,还小李怀哩!李怀引他走进值班室,忙着从一个柜里翻出一盒礼品茶,当即启封。显然,这盒茶他已留了些日子了,许是儿女孝敬他的抑或是他准备了要送人的。李怀很激动,说老校长,您还记得吗,是您把我招进学校的,那一年我29岁。老人当然记得,把他招来学校,是来接换一个快70岁的蒋先生工作的。蒋先生在学校负责收发报刊信函,还负责每天按时敲击上下课的钟。那个铜铸的磨盘大的钟挂在一棵老槐树上,每天上下课时,蒋先生就迈着节奏分明的步子,沿蜿蜒小道,向老槐树走去。接着,钟声荡漾开来,悠扬婉转,声声入耳。每一声,都是莘莘学子青春的刻度,都是感人至深的诗行。李怀接手蒋先生工作不久,学校用上了电铃,李怀不用再敲钟了,这虽是一个小小的变动,也预示着新鲜的事物,像破土而出的树苗,在不断出现和增长。

老人在这里工作了37年,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感到十分亲切。

和李怀告别后,老人走进一条小街。这条街上,有一座清真古寺,是全省几百座清真寺中,唯一的一座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从古寺高高的唤拜楼上,传来古兰经吟诵声,召唤教民按时礼拜。那声音清新悠扬,千回百转,荡气回肠,震人心旌,美声唱法般感人心怀。老人不知不觉走进清真寺。这时,叫拜楼上的诵经已经停止,教民们已净身完毕,换上了礼拜长袍,在大殿前脱鞋后躬身进入大殿。随着教长的吟诵,开始礼拜,动作整齐化一、一丝不苟。

老人悄然走出清真寺,放任意识引领,不由自主来到一个天主教堂前。他抬头仰视大门,肃立片刻,跨步走进教堂。教堂大殿里座无虚席。一个50来岁的神甫,身着蓝白相间的法衣,正用浑厚而极赋磁性的男中音布道——

当你们迷茫的时候你们如何处世?这是我今天布道的题目。你们寻求上帝的旨意可是无法找到……对那些受尽磨难的人,只有上帝知道你们的痛苦,你们的隐秘,那隔离的悲苦的隐秘。我要告诉你们一个故事……

老人终要离开这座城市了。他说,告别之前,盼望找个人好好聊聊,把属于这座城市的故事,留给这座城市。好故事应该讲给懂故事的人听。他又说,你是一个懂故事的人。

这时,老人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他说,有一条现实与虚幻相互能予通达的秘径,我们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它确实存在着,但我们每个人都无法清晰地自由地沿其行走。而我们感觉到了,我们的内心深处,就有了信仰,尊畏、爱和坚守。你就会清晰地触摸到,一缕缕阳光,由上苍的巨擘,每时每刻都在抚挲着你的灵*。

听了老人的话,我清楚地感觉到了,此时,上苍的巨擘,正通过我面前这位慈祥的老人,把阳光一缕缕渗进我的内心,把博大无比的爱,传达给我。

我和老人分手时,他伸手去掏身上的钱,随即惊讶地啊了一声,抱歉地对我说,姑娘,我出门换衣服时,把钱包留在家里了,真是对不起。今晚就不能给你付费了,你告诉我该付钱的数字,我会打在你卡上,但你得给我个银行卡账号才行,你不会介意吧。

我赶忙说,爷爷,我不收你的钱。

但老人一再坚持,我只得拿出银行卡,抄下账号,递给了老人。

不想,三天后,我接到老人的电话,说他和女儿一起,已到了北京。说他在我的银行卡上打上了3万元。老人说,每个人,在人生的道路上,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坎儿,如果有人帮一下,也就过去了。说他十分欣慰,在离开这座城市之前,是我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为这座城市,最后做了这件事。他相信我是一个好姑娘,一定会有一个大好前途。

我哭了。

当天,我离开了这家陪聊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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